“馮記”豆腐干制作技藝傳人馮貴云
鹵水點豆腐
壓榨
濾漿
忻州人吃豆腐干,經(jīng)常會在上面看到像印章一樣的“馮記”二字。這兩個字有何來歷?跟“王致和”的臭豆腐、王守義的“十三香”等老字號一樣,這“馮記”豆腐干到底有何過人之處?
前不久,我們采訪了忻府區(qū)馮福氏豆制品廠廠長、“馮記”豆腐干制作技藝第七代傳人馮貴云。
閑話豆腐
豆腐是我國獨創(chuàng)的一種副食品——將大豆磨細煮成漿,加入少量鹽鹵,使豆?jié){中的蛋白質凝結,壓去過剩水分而成。豆腐何時由何人發(fā)明?李時珍《本草綱目》載:“豆腐之法,始于前漢淮南王劉安?!辈贿^,學者們考證,漢唐典籍中均無豆腐的記載?!肚迕魃虾訄D》中有賣豆腐的場景,由此可知,豆腐擺上中國人的餐桌,至少也有上千年歷史。
傳說劉安喜好煉丹,漢武帝以“謀反”的罪名派人抓捕他時,劉安吞服丹藥,與跟他一起煉丹的八位高人即“八公”攜手升天,雞犬啄食灑落于地的靈丹亦隨之飛升——這便是成語“一人得道,雞犬升天”的來歷。劉安煉丹處,后人稱作“八公山”。東晉“淝水之戰(zhàn)”,前秦苻堅疑神疑鬼,把八公山上的草木看成了持刀執(zhí)戟的東晉將士——此即“八公山上,草木皆兵”這一成語的由來。
淮南一帶盛產(chǎn)優(yōu)質大豆,此地山民有喝豆?jié){的習慣。傳說有一天劉安端著一碗豆?jié){在爐旁煉丹,一時出神,把豆?jié){潑到煉丹所用的一小塊石膏上。不多時,石膏不見了,變成一堆白白嫩嫩的東西——劉安就這樣無意中發(fā)明了豆腐。
事實也好,傳說也罷,反正淮南市于1990年9月15日舉辦了首屆“中國豆腐文化節(jié)”,“隆重紀念中國豆腐創(chuàng)始人”——淮南王劉安的誕辰和他發(fā)明豆腐2100年。
古人為求長生不老,一有條件就招集方士煉丹。煉丹時要使用多種礦物質和無機鹽,長生不老的靈丹煉不成,歪打誤撞,偶然發(fā)現(xiàn)石膏或其他鹽類可以凝固豆?jié){成為豆腐,也不是沒有可能。
中國是大豆的故鄉(xiāng),大豆營養(yǎng)豐富但不易消化、吸收。豆腐的發(fā)明,開創(chuàng)了利用大豆植物蛋白質的新途徑,彌補了中國人食物結構中動物蛋白質不足的缺陷。豆腐及豆腐干對中國人來說,造福多多、功莫大焉。
如果沒有豆腐,中國人的餐桌簡直不可想象。困難年代,豆腐就是“窮人的肉”。少為人知的是,豆腐,還為推翻滿清和建立新中國立過大功。
晚清重臣、清流領袖李鴻藻是同治皇帝的老師。李鴻藻花甲得子,便是李石曾。李鴻藻以科甲登上仕途,位極人臣,他最寵愛的小兒子卻不喜讀書。老李沒奈何,只好送小李留學法國。
李石曾到法國后,沒了老子的約束,越發(fā)率性而為,突發(fā)奇想在巴黎開了一家豆腐公司。法國人以前從沒有見過豆腐,就把這種東方來的食品稱作“中國奶酪”,豆腐公司的生意火得一塌糊涂,李石曾因此大發(fā)洋財。其時,孫中山正在海外籌款鬧革命推翻滿清,通過張靜江向李石曾募款。據(jù)說,孫中山有時沒錢花了,會給李石曾拍封電報,上面只寫A或B或C三個字母——A、B、C分別代表一、二、三萬銀元。李石曾一看就明白,一接到電報,錢馬上從巴黎匯出。
除了幫助孫中山,李石曾還用賣豆腐的錢資助留法勤工儉學。周恩來、鄧小平、聶榮臻、陳毅等一大批青年俊彥,這才得以去法國留學……
豆腐干,中國傳統(tǒng)豆制品之一,是豆腐的再加工制品。豆腐干的歷史,幾乎跟豆腐一樣漫長。不過,豆腐干不像豆腐,有一個哪怕是傳說中的發(fā)明者,我們只能理解為,豆腐干是“古代勞動人民勤勞和智慧的結晶”。人們印象中,豆腐干只是簡單的、不上講究的“下酒菜”,其實,中國各大菜系中,都有以豆腐干為食材加工的美食。
“苦不苦,撐船打鐵磨豆腐”
網(wǎng)上有個段子,說做生意,做豆腐最安全——做硬了是豆腐干,做稀了是豆腐腦,做薄了是豆腐皮,做沒了是豆?jié){,放臭了是臭豆腐,穩(wěn)賺不賠。
調(diào)侃的段子當然不能當真。做豆腐的人對一句行話體會最深:“苦不苦,撐船打鐵磨豆腐”——鐵匠打鐵,整日忍受爐火炙烤;船夫撐船,激流險灘、逆水行舟;做豆腐的三更睡五更起,成年累月沒有一刻消閑。
做豆腐這個行當,除了吃苦費力,還有相當?shù)募夹g含量。簡單如第一道工序——泡豆,時間不夠,黃豆泡不開;時間稍長,又泡過了頭。這“泡不開”和“泡過頭”,都直接影響豆腐的出品率和品質。
忻州早市賣腐干兒的,一問就是西張的。其實,現(xiàn)在生產(chǎn)豆腐干的作坊、企業(yè),大多在東張村。
故老相傳,東、西張本是一個村子,就叫張村。有年系舟山下來的山洪穿村而過,沖出一條河道。這條當?shù)厝私小吧硿稀钡暮拥?,將張村劈開東、西兩半,當?shù)厝怂彀押拥酪詵|稱為東張村,以西就是西張村?,F(xiàn)在,河道早已填平,上面蓋了排排民居。東、西張村的分界,只是一條很不起眼、寬不過兩米的窄小胡同。
東張村馮姓族人于清中晚期時由陜西榆林遷來,村中所有馮姓,有一個共同的先祖。貴云小時候聽爺爺“叨古”,說馮氏祖先當年在榆林是數(shù)得上的大買賣人,除有其他生意,還開油坊、豆腐坊。
榆林位于陜西最北部,是黃土高原與內(nèi)蒙古高原的過渡區(qū)。天高皇帝遠,自然條件惡劣,晚清乃至民國,榆林地區(qū)匪患嚴重。當?shù)匾髮嵢思液蜕烫?、店鋪,成為土匪綁票勒索的主要對象。馮氏祖先不堪其擾,這才舉家遷來山西。
東張馮氏馮貴云家這一支,貴云的父親馮福祥、祖父馮靈元、曾祖馮孝年乃至再上溯三代,都有做豆腐、加工豆腐干的手藝。貴云的爺爺馮靈元,就是當年東張大隊豆腐作坊“點鹵”的大師傅。
貴云在東張村老宅前的一處院落,當年就是大隊的副業(yè)作坊,加工醋醬油、豆腐豆腐干。忻定盆地當時多種高粱,做豆腐的大豆即忻州人所說的黃豆也有少量種植。那時候,東張大隊一年能打黃豆兩、三千斤,作坊每天加工豆腐、豆腐干各三、五十斤,由大隊供銷社售賣。
“合作化”前,馮貴云的爺爺就在村里開腐干作坊。私人作坊被取締后,大隊成立集體作坊,貴云的爺爺、父親又重操舊業(yè)。祖?zhèn)魇炙嚒⒕ぜ氉?,東張村的腐干子遠近有名。公社下鄉(xiāng)干部來東張,臨走時總要帶個一、二斤。當年在東張插隊的“知青”,探家時豆腐干也是必備禮品。
貴云兄妹六人,上有兩個哥哥。初中畢業(yè)后,貴云在工地搬過磚,養(yǎng)過奶牛,還蹬三輪車送過貨,但“甚也沒做下個情由”。政策放開后,東張村又陸續(xù)開了幾間私人腐干作坊。眼看三小子東不成、西不就,馮福祥召集兒子們開了個會,議定自家也做腐干。老馮牽頭,老三貴云是主力,老大、老二幫襯。
馮家人手不缺,又有祖?zhèn)鞯氖炙?,為啥不早開個作坊?馮福祥做了幾十年腐干,太知道這個行當?shù)男量嗪蛣诶哿恕鹞甯?、睡半夜,前半夜泡豆子,凌?點半生火燒水磨豆?jié){,接下來十幾道工序,上午成型,下午鹵煮,快不了也慢不得,一天加工二百斤就頂天了。
馮家老宅半畝大,正房南房、西頭是牲口圈和豬圈。在東面空地上,父子們動手搭建簡易工棚,盤起鍋灶,馮家的祖業(yè)又接續(xù)上了。
真空保鮮,行銷全國
“馮記印章”
傳統(tǒng)“大黑干”
“鳥槍換炮”
當年做的腐干子,除了村民上門購買,主要由貴云進城叫賣。他騎一輛半舊的“紅旗”加重自行車,后座一邊掛一個自己焊的長方形鐵筐,鐵筐四周襯上硬紙板,兩筐裝五、六十斤腐干兒。每天早飯后,從東張村出來沿進城路上的幾個村子轉一圈,進城后在南北大街走走停停等待買主。
說是“叫賣”,其實他不會也不敢吆喝,手里提桿銅盤老秤,蹲在車子旁邊等買主。本小利薄,年輕后生不敢大手大腳,夏天中午買個餅子充饑,天冷了進學道街飯店買一碗素面,要一碗面湯,吃自己帶的干糧。
當年進城賣豆腐干兒的,東張、西張村除了貴云還有別人?!柏洷热摇?,他家的東西地道,一來二去,顧客就認準了貴云。半前晌約摸他快來了,主婦們這才上街。
在自家院做了三年,馮福祥把做腐干兒的“馮氏心法”對兒子傾囊相授?!案缸油?,其利斷金”,馮氏父子腐干兒的名聲一時如日中天,產(chǎn)品供不應求。1993年,父子倆租了村東頭的空院,用上了土鍋爐,焊了口大鐵鍋,日加工量起初500斤,慢慢增加到1000斤。這時,已經(jīng)不需要貴云進城了,跑太原的大巴車,每天往省城捎貨就有四、五百斤。
當時太原市場上銷售的腐干兒,有清徐、壽陽、文水產(chǎn)的,還有從湖北長途販運來的。這些地方的腐干,價格都比馮家的低一半。起初,別的腐干兒八毛一斤,馮家的就是一塊六,后來漲到兩塊五。饒是如此,忻州東張老馮家的豆腐干還是“搶手貨”、手慢無。原因無他,馮家的腐干子雖然貴些,但是原料好、工序多、做工細,一句話,“筋細鮮香”老口味,以質取勝占市場。
1998年,馮貴云年屆而立。這一年,馮氏腐干作坊在第七代傳人手中“鳥槍換炮”——馮貴云在東張村頭一塊占地9畝的土地上建起廠房。廠區(qū)有原料庫、豆庫、包裝庫、成品庫,制漿、煮漿、成品、鹵煮、攤晾、包裝等六個車間運用業(yè)內(nèi)領先設備,每個生產(chǎn)環(huán)節(jié)無縫銜接,每天加工10000斤黃豆,日產(chǎn)腐干14000斤。
馮福氏豆制品廠坐落在系舟山下,方圓十幾里沒有一家工業(yè)企業(yè),生產(chǎn)豆腐、腐干的用水采用系舟山的深層山泉水。經(jīng)過幾番試用后,原料最終選定安徽亳州出產(chǎn)的優(yōu)質大豆。東北是中國大豆的主產(chǎn)區(qū),馮貴云也試過東北大豆,發(fā)現(xiàn)做成的腐干其口感總達不到要求。進口大豆價格倒是便宜,但貴云堅決棄之不用,主要也是加工成的腐干口感不行,再有就是出品率低?,F(xiàn)在,馮福氏豆制品廠每年從亳州一帶購買大豆300多萬斤,一車大豆35噸,連運費二十四、五萬元。“淮南王”發(fā)明了豆腐,馮貴云用淮南產(chǎn)的大豆加工豆腐干,想想挺有意思。
2003年,馮貴云注冊“馮記”商標,并在腐干成型這個環(huán)節(jié),把“馮記”二字打在了腐干上。用意有二:一、方便顧客認準“馮記”商標;二、鞭策自己精益求精,把家傳的手藝發(fā)揚光大?,F(xiàn)在,廠里有員工50多人,關鍵崗位上的,都是貴云一手帶出來的徒弟。
當年東張、西張跟馮家插前錯后開腐干作坊的,大多早已歇業(yè),有的作坊主,干脆就到貴云的企業(yè)打工。究其原因,還是作坊產(chǎn)量小,付出和回報不成比例。
現(xiàn)代工具,傳統(tǒng)工藝
“馮記”豆腐干的特色可以用八個字概括——現(xiàn)代工具,傳統(tǒng)工藝。
比如,貴云的爺爺、父親當年做豆腐,是驢拉石磨磨豆?jié){?,F(xiàn)在磨漿用分離式磨漿機,后者效率百倍于前者不說,大豆粉碎、研磨得更徹底,出漿率也更高?,F(xiàn)代工具減輕了勞動強度,提高了生產(chǎn)效率,但在選豆、泡豆、洗豆、磨豆、煮漿、濾漿、點漿、蹲漿、破腦、潑腦、壓榨、切干、鹵煮等十大幾道制作工序,馮福氏豆制品廠嚴格采用傳統(tǒng)工藝。
選豆。挑揀顆粒飽滿的大豆。過去是手工,現(xiàn)在有專業(yè)機具。
泡豆。目的是使大豆吸水后膨脹,有利于大豆粉碎后提取其中的蛋白質。當年泡豆用大甕,放半甕豆后加滿涼水。冬天泡一夜,夏天泡六、七個小時。泡好的大豆,重量增加了一倍,表面光滑、無皺皮。泡好的標準是什么?用手一掐,皮、豆兩分離就剛剛好。
磨豆。大豆浸泡后,蛋白體膜變得松脆,但是要使蛋白質溶出,必須進行適當?shù)臋C械破碎。如果從蛋白質溶出量的角度看,大豆破碎得越徹底,蛋白質越容易溶出。但是磨得過細,大豆中的纖維素也會隨著蛋白質進入豆?jié){。這樣,點漿后的豆腐就會粗糙、色澤也會變深,而且不利于漿、渣分離,出品率就會降低。
當年磨豆在磨坊,毛驢拉磨,邊磨邊加水,大豆磨成的稠糊狀的粗豆?jié){從磨槽流入大甕?,F(xiàn)在磨豆在車間,電動卷揚設備隆隆作響,大豆從一邊進去,粗豆?jié){從另一邊汩汩流出。
煮漿。過去,粗豆?jié){從磨槽流入大甕后,要用水瓢把燒開的水一瓢瓢澆到甕中,然后把甕中的漿、水混和物舀進大鍋,用慢火熬半小時左右。入鍋時,漿、水混和物是白色的,待其顏色發(fā)黃、且散發(fā)出濃郁的豆香味時,立即進行下一道工序——濾漿。
至于發(fā)黃到什么程度為宜?豆香“濃郁”是何味道?全憑煮漿者的主觀感受。所謂差之毫厘,失之千里,難的就是恰到好處——沒煮到位,做出的豆腐發(fā)酥不說還容易餿,口感也不好;煮過頭倒是不影響口感,但是會降低出品率。
濾漿。過去,是把兩根木棍釘成的“十字架”吊在房梁下、鐵鍋上,把細籠布的四個角系在“十字架”上,舀粗豆?jié){倒在籠布上,籠布沉甸甸地下墜。師傅兩手握住“十字架”的兩個頂端,用力上下、左右搖晃。在重力作用下,漿液瀝出流入大鍋,豆渣留在籠布上。
10斤大豆,可出50斤豆?jié){、20斤豆渣。過去,豆渣拌點煉豬油后的油渣,包高粱面、莜面餃子,百姓還輕易吃不上?,F(xiàn)在,一斤豆渣賣一角幾分,用作豬、牛、羊的飼料。
廠里的濾漿車間熱氣騰騰,煮好的豆?jié){從管道源源不斷流進用不銹鋼打制的點漿桶。點漿桶直徑將近一米,高約80公分,可盛豆?jié){500公斤。輸漿管道架在矩形鐵架上,鐵架高近兩米,濾漿用的“十字架”用鐵鉤掛在鐵架上。鐵架依立柱分成六個單元,每個單元放置兩個點漿桶,每個單元一位師傅操作。一個桶濾漿的時候,另一個桶里點好的豆腐剛好“蹲腦”——點漿后,大豆蛋白質網(wǎng)絡結構還不牢固,須經(jīng)過一段時間靜置凝固才能完成。這個桶“蹲腦”完成后“上榨”,榨完后桶騰空再流漿、濾漿,兩個桶如此循環(huán)往復、周而復始。
點漿桶里的1000斤豆?jié){,點鹵后能出300斤豆腐。
當年別家的作坊,大都是“一煮一濾”。馮家傳下來的做法,則是“二煮三濾”。雖然多了幾道工序,但豆腐、腐干的品質因此顯著提高。
當年,“二煮”后豆?jié){熟透了,埋火,用瓢“揚湯止沸”般降溫。當鍋中豆?jié){降至80℃左右時,豆?jié){表面會出現(xiàn)一層發(fā)黃的“油皮”——脂肪蛋白膜。老馮師傅用高粱秸稈也就是忻州人所說的“箭箭”將油皮挑去?!坝推ぁ狈艣?,就是人們常吃的腐竹。
點漿。“鹵水點豆腐,一物降一物”?!岸笕秊V”后,豆?jié){中的蛋白質形成膠體,成為乳濁液。鹵水是結晶氯化鎂的水溶液,可以中和膠體微粒表面吸附的離子的電荷,從而使蛋白質分子凝聚起來。點豆腐,就是豆?jié){中大豆蛋白質凝聚、與水分離的過程。
馮家點豆腐,向來都用鹵水。從鹽業(yè)公司買回像塊兒鹽的鹵片,一斤鹵片用五斤水融化,當?shù)厝朔Q之為“圪澇水”。當年,貴云祖、父點豆腐時,用勺子舀鹵水順時針緩緩倒進鍋中的豆?jié){,邊倒邊用勺子在鍋里攪動。五、六分鐘后,鍋里出現(xiàn)先如米粒、后如綠豆、黃豆大小的團粒。二十分鐘后,這些團粒進一步聚集在一起形成整體,這就是我們常說的“豆腐腦”。
馮家點豆腐用鹵水,別家多用石膏。石膏就是硫酸鈣,通過化學作用也能把豆?jié){“點住”。氯化鎂和硫酸鈣價格相差無幾,用鹵水點,豆腐出品率較低;用石膏點,出品率較高。馮家因何棄高就低?
貴云說,用鹵水點的豆腐出品率相對較低,但口感更好。用石膏點的豆腐出品率倒是高一些,但口感卻比較差,吃起來“發(fā)僵”。在“口感”和“出品率”面前,馮家堅定不移地選擇了前者。
鹵水點豆腐,鹵水多少也必須適度。鹵水加少了,豆腐點不住或點不好;加多了,做成的豆腐不僅有異味,而且口感發(fā)澀,難以下咽。
壓榨。當年,豆腐點好后,從鍋里舀到鋪有籠布的草編笸籮里,用籠布把豆腐團團包起來,其上壓木板,板上再壓石頭?,F(xiàn)在,是把籠布鋪在一塊訂制的硬塑料板上。塑料板狀若圍棋盤,縱橫十二道凸起把整塊板隔成121個方塊。每個方塊都有凸起、反寫的陽文“馮記”二字,這樣,每個方塊就成了“馮記”二字的印章。塑料板四周的方塊打出微孔便于漏水。
馮貴云把舀在塑料板籠布上的豆腐包起來,放到一個方形鐵架中間,鐵架上方把一個千斤頂?shù)怪霉潭?。一板一板豆腐層層摞起,摞至二十四、五層的時候,上置方形木柵。搖動千斤頂壓木柵,把板上的豆腐壓得方方正正。待瀝水后反復壓,直到把板上的豆腐壓成腐干兒的厚度。
切片。壓好的“整板豆腐干”陰晾至脫水后,平平張張,每個小方格內(nèi)腐干上的“馮記”二字清晰可見。用特制的小刀沿凸起處橫一刀、豎一刀,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塊。
三煮三晾。現(xiàn)在市面上的腐干價格懸殊,有四、五塊一斤的,也有八、九塊一斤的。一眼看上去“長”得也差不多,何以價格相差近一倍?
貴云說,除了大豆價格的因素外,鹵煮的配料和工藝是主要原因。
價格低廉的腐干,鹵煮時用香精和色素。鍋開了,“腐干在鍋里打個滾兒”就撈出來了,在前面一系列加工環(huán)節(jié)都馬馬虎虎的情況下,在決定腐干口味至關重要的鹵制環(huán)節(jié),也是魚目混珠、蜻蜓點水。如此這般做出的腐干,只是徒有其表。用手輕輕一掰就碎成幾塊,吃到嘴里粗糲不堪。一個字——“渣”。
想掰開“馮記”腐干兒可得用點力氣,因為這腐干筋道十足。用刀切,切面整齊,每片腐干質地致密、細膩。吃一口,相當有嚼勁兒。在咀嚼的過程中,豆香味和香料味層次分明地激發(fā)味蕾。兩個字——“鮮香”。
現(xiàn)在雖然是大規(guī)模的工業(yè)化生產(chǎn)了,但馮貴云依然嚴格按照乃父、乃祖的傳統(tǒng)配方和工藝。在鹵煮這個環(huán)節(jié),他不管別人如何省工省料,“馮記”腐干一定要“三煮三晾”。
鹵煮的特制大鍋中,浸泡著五個調(diào)料袋,分別裝有上好的花椒、大料、茴香、桂皮、丁香。100斤腐干配一斤調(diào)料、二斤鹽。第一次鹵煮10分鐘,撈出陰晾后,第二次煮半小時,再晾再煮兩小時。
市面上腐干的顏色有兩種,除了常見的黑色,還有原色腐干,像繁峙豆腐干,就呈微黃的豆色。“馮記”腐干表面的黑色是如何附著的?不用色素,用什么東西上色?
貴云說,“馮記”腐干上色,用的是傳統(tǒng)的“糖色”。
白糖兌水,攪拌化開。大火煮沸后轉小火,一邊攪拌一邊慢慢熬化。攪拌也有講究,須朝同一個方向且動作不停,這樣糖才能均勻受熱。白糖熬制融化后,出現(xiàn)密集的大氣泡,繼續(xù)攪拌。糖液粘稠,大氣泡慢慢變成小氣泡,繼續(xù)攪拌。糖漿慢慢變成芝麻油色,底部出現(xiàn)黃色氣泡,繼續(xù)攪拌,直至糖漿顏色變黑。
“一煮”腐干,類似燉排骨時的“緊”,撈出后,腐干色呈微黃?!岸蟆睋瞥龊螅屎贮S?!叭蟆睍r,為了入味,要續(xù)加調(diào)料和鹽,特別是還要加進“老湯”—— 本指使用多年的煮禽、肉的湯汁,時間越長,內(nèi)含的營養(yǎng)成分、芳香物質越豐富。煮腐干的老湯也是成年累月,油黑發(fā)亮。大火煮、小火燜,煮了晾、晾了煮,調(diào)料的味道就這樣被腐干充分吸收。
現(xiàn)在,廠里主要生產(chǎn)“傳統(tǒng)大黑干”,以“老味道”取勝。貴云說,如果滿負荷生產(chǎn),日加工腐干三萬斤也不成問題。之所以把產(chǎn)量控制在一萬斤左右,還是要在精細化方面下足功夫——不求做大,但求做精。
這幾年,各地出現(xiàn)了不少“網(wǎng)紅”食品,有的地方把腐干做成麻辣等味道,以迎合年輕人的口味。我們問貴云,為什么不做做這方面的嘗試?貴云說,真本實料、精工細做、筋細鮮香,“馮記”傳統(tǒng)腐干老口味經(jīng)過了時間的淘洗,永遠不會過時——只要東西好,追捧它的人就沒有年齡區(qū)別。仔細一想,還真是這個道理。
馮貴云待人和氣,一說話就笑瞇瞇的。采訪的間歇,無意中看到他辦公桌上的一個筆記本。打開一看,一頁上寫滿字體大小不一的一句話:“咬牙切齒做品牌”。
性格和藹的馮貴云,以“咬牙切齒”的狠勁兒打造“馮記”品牌。中國很多地方,在其名優(yōu)特色食品榜上,豆腐干往往名列其中。馮貴云的心愿,就是要把“馮記”豆腐干做成忻州的代表性特色食品。
馮福氏豆制品廠的照壁上,一個巨大的“魂”字奪人眼目?;暾呔瘢T家?guī)状算∈貍鹘y(tǒng),把工匠精神凝聚在一塊小小的豆腐干上,薪火相傳。
(責任編輯:盧相?。?/span>